望海潮·广陵怀古

宋代词人秦观词作

《望海潮·广陵怀古》是宋代词人秦观创作的一首词。秦观向以词风婉约著称，这首词却颇有阔大豪迈之感。上片写今，极力铺叙作者眼中扬州城的富庶繁华。下片怀古，追思隋炀帝时扬州的富丽堂皇，并由离宫废墟引发感叹。整首词语言优美，场面宏大，意境高远。起拍三句气势雄壮，统领全篇。结拍挥毫痛饮，襟怀坦荡。

作品原文

望海潮①·广陵②怀古

星分牛斗③，疆连淮海④，扬州万井提封⑤。花发路香，莺啼人起，珠帘十里东风⑥。豪俊⑦气如虹⑧。曳照春金紫⑨，飞盖⑩相从。巷入垂杨，画桥⑪南北翠烟中。

追思故国⑫繁雄。有迷楼⑬挂斗⑭，月观⑮横空。纹锦制帆⑯，明珠溅雨⑰，宁论爵马鱼龙⑱。往事逐孤鸿。但乱云流水，萦带⑲离宫⑳。最好挥毫万字，一饮拚千钟㉑。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①望海潮：词牌名，词调创自柳永。双调一百七字，前段十一句五平韵，后段十一句六平韵。另有前段十一句五平韵，后段十二句七平韵变体。

②广陵：今江苏扬州。

③星分牛斗：古人将天上星辰与地上州郡的位置相对应，地上的扬州，正对应着天上的牛斗二星。

④疆连淮海：《书·夏书·禹贡》：“淮海惟扬州。”指扬州北至淮河，南连大海。

⑤万井提封：《汉书·刑法志》：“一同百里，提封万井。”古代八家为井，万井即八万余户，此极言扬州人烟繁盛。提封，大略、通共的意思。

⑥珠帘十里东风：化用唐杜牧《赠别》诗句：“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东风，一作春风。

⑦豪俊：满怀豪情壮志、才智出众之士。

⑧气如虹：形容人之豪迈超俊，气概非凡。

⑨曳照春金紫：意思是穿着华丽的春服。曳：拖。《诗经·唐风·山有枢》：“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引申为穿戴。照：本义是光线射到，这里指服饰有迷人的色彩和光泽。金紫：本义指丞相、太尉、列侯等所佩之金印紫绶。《史记·蔡泽列传》：“怀黄金之印，结紫绶与要（腰）。”这里指贵人的华丽服饰。

⑩飞盖：疾驶的马车。盖，车篷。

⑪画桥：装饰有花纹的桥。

⑫故国：指故乡。

⑬迷楼：在扬州西北，为隋炀帝淫乐场所。

⑭挂斗：好像高挂在星斗上一样。

⑮月观：观阁名，隋炀帝曾与萧妃住于此。

⑯纹锦制帆：以锦缎作船帆。《大业拾遗记》：“至汴，帝御龙舟，萧妃乘凤舸，锦帆彩缆，穷极侈靡。”

⑰明珠溅雨：《隋遗录》载：炀帝让宫女在龙舟上洒明珠，模拟雨雹的声音。

⑱爵马鱼龙：爵通“雀”，爵马鱼龙泛指百戏杂耍。鱼龙之戏始自两汉《汉书·西域传》载：“作曼衍鱼龙角之戏以观视之。”

⑲萦带：萦绕。

⑳离宫：行宫，古代帝王在正宫之外筑的宫室。

㉑最好挥毫万字，一饮拚（pàn）千钟：以上两句是直接套用欧阳修的成句，欧阳修《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一词中有“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拚，舍弃，不顾惜的意思。钟，古代圆形的壶。

白话译文

牛斗二宿是扬州的分野，北至淮河，南连大海，扬州城人多地广。花开的时候路面散发着香气，黄莺啼叫的时候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十里春风，吹动着窗前的珠帘。扬州城的英俊少年，气概如虹。金章紫绶，映照着春日阳光，华丽的车马与之相从。走进那种满垂杨柳的深巷，画桥南北都笼罩在缭缭青烟中。

昔日的故乡是多么繁盛啊。有迷楼与星辰相接，有月观横亘长空。用锦缎制造船帆，把明珠洒向舟中，更不用说什么鱼龙雀马一类的杂戏了！往事已经随鸿雁飞去。如今只有乱云流水，仍然环绕在古行宫之前。不如还是挥毫万字，饮尽千盅美酒吧！

创作背景

宋神宗元丰三年（1080年），秦观在《与李乐天简》中谈及扬州之游：“时复扁舟，循邗沟而南，以适广陵，泛九曲池，访隋氏陈迹。入大明寺，饮蜀井，上平山堂，折欧阳文忠所种柳，而诵其所赋诗，为之喟然以叹。遂登摘星寺。寺，迷楼故址也，其地最高，金陵、海门诸山，历历皆在履下。其览眺所得，佳处不减会稽望海亭，但制度差小耳。仆每登此，窃心悲而乐之。人生岂有常？所遇而自适，乃长得志也。”此词可能作于此次游览之后，不仅迷楼、欧阳公平山堂等景物与游览相合，且词中情绪与“人生岂有常？所遇而自适，乃长得志也”也如出一辙，乃摹今吊古、豪旷自放之作。

作品鉴赏

文学赏析

上阕摹写扬州之繁华壮丽，仿佛一篇层次分明的游记。起首两句提纲挈领，从天文地理落笔，总写州郡之雄阔。“星分牛斗，疆连淮海”两句模仿王勃《滕王阁序》“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句子。第三句“扬州万井提封”，极写扬州人口之多，规模之巨。这三句像是电影里的航拍镜头，给读者一个鲜明的宏观印象。

从“花发路香”到“飞盖相从”六句，镜头移近，由宏观而至细微，由总括而至特写，分写扬州两种代表性的杰出人物。“花发路香”三句写美人。时节正当芳春，红萼花发，香气袭人，绿树藏莺，娇声盈耳，满城活色生香，丽影处处，莺声呖呖，家家户户卷起珠帘，但见美人如云，令人沉醉。“豪俊气如虹”三句写俊彦豪杰，气如虹，气概飞扬。他们身穿高贵的华服，映照春光，在街头成群结队，飞盖相从。此景和上面“珠帘十里东风”的美丽景象相结合，构成了一副富丽堂皇、引人入胜的都市行乐图。“巷入垂杨”两句归结到词人自身，游赏归来，路入垂杨巷陌，行过翠烟画桥，可见词人居处之妍丽，情绪之高昂。

过片从抚今转到怀古，“追思”二字领起以下六句，展现“故国繁雄”。秦观是高邮人，属扬州，称扬州为故国十分恰当。迷楼高耸入云，直接星斗，月观凌空，隋炀帝和萧妃清夜驾临的身影就在其中。纹锦制成的船帆连接千里，明珠从宫女纤手中落下，在甲板上溅出玲珑雨声，这一切是多么繁华豪奢，更不要说种种珍禽异兽、杂耍百戏，更是不可胜数。

“往事”三句，写故国繁雄已成为往事，景随昔人没，事与孤鸿去，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如今只有乱云流水，烟笼离宫。《大业杂记》载隋炀帝在长安与扬州之间修建了四十多所离宫，而宋朝时扬州离宫早已荒废。离宫荒废，帝王不再，江山依旧，物是人非。迷楼挂斗，星斗依然，迷楼却成摘星寺。月观横空，当年隋炀帝与萧妃赏月作诗。而如今帝后并归黄土，正是“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扬州在两汉时期十分繁华，在汉末乱世中逐渐衰败，此后又经历了几场兵祸，特别是南朝宋孝武帝时的竟陵王刘诞谋反，彻底将扬州变成了一座荒城，鲍照因此作《芜城赋》。词中用“爵马鱼龙”这个典故，将历史上扬州城的几次盛衰联系在一起。两汉时繁华的扬州，鲍照时化作荒草芜城；炀帝时的迷楼月观，此时也已化作残刻断礎；而今日扬州的珠帘十里、照春金紫，又何尝不是明日的孤鸿往事、乱云流水。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末二句的感叹承上而来，语出欧阳修《朝中措·送刘仲原甫出守维扬》，也是一个和扬州有关的典故，此处有及时行乐意，可与秦观《与李乐天简》中“人生岂有常？所遇而自适，乃长得志也”参照理解。世事无常，盛衰不定，唯有旷达洒脱，随缘自适，方能从无常中得到解脱。

名家点评

中国近现代俞陛云：首言州郡之雄壮，提挈全篇。次言途中之富丽，人物之豪俊。次乃及游赏归来，垂杨门巷，画桥碧阴，言居处之妍华，层层写出，如身到绿杨城郭。下阕追怀炀帝时，其繁雄尤过于今日，迷楼朱障，极侈泰之娱；而物换星移，剩有乱云流水，与唐人过隋故宫诗“晚来风起花如雪，飞入宫墙不见人”及“闪闪寒磷犹得意，夜深来往豆花丛”句，其感叹相似。（《词境浅说》）

作者简介

秦观（1049年—1100年），宋词人。字少游，一字太虚，号淮海居士。高邮（今属江苏）人。秦观为苏门四学士之一，工诗、词、文，尤以词著名。为宋重要的婉约词人。词多写男女情爱。如《满庭芳》《鹊桥仙》等。其诗清新婉丽，如《春日五首》，代表了秦观之“女郎诗”特色。著有《淮海集》四十卷，又《后集》六卷，《长短句》三卷。生平事迹见《宋史》卷四四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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