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情歌

喻礼平创作的微小说

《沱江情歌》是喻礼平创作的微小说。

小说原文

沱江如一匹缎子从古镇边轻轻滑过。

这是一个秀气玲珑的川南古镇，背倚青山，面向江流。靠山的一边大多是一层或两层的木质楼房，临江的一面则是清一色的吊脚楼，打开窗子便是江风阵阵，渔帆点点。一条被行人和马帮踩踏过千万次的青石板路横穿古镇，并沿着江边蜿蜒而下直达五里外的古盐渡口。

书生是省城的一位年轻作家，他因爽直敢言得罪了权贵而被“发配”到这个僻远的小镇来教书。在这个宛如世外桃源般的古镇上书生倒也自在。古镇风光旖旎，民风淳厚，恰好可以疗养他那颗受伤的心。每到傍晚，书生都会沿着古镇的青石板路往下游走，其中有两个地方都会让他驻足流连。

一个地方是古镇街尾的大榕树下。这是一株已有几百年树龄的古树了，参天的枝干遮盖了江边的一幢吊脚楼和大半个江面。书生喜欢坐在大榕树下的青石板凳上观赏那日日流淌不息的江流。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会满腹忧思的发出“绵谷元通汉，沱江不向秦”的感叹；在他心情畅快之时，他又会咏出“千里雪山开，沱江春水来”的喜悦，仿佛那一江春水真的流进了他的心田。

书生喜欢来这里，不单是为了欣赏江面的自然风景，更是为了品味大榕树下吊脚楼里的“人文”风光。那里住着古镇的第一美人，一位人称柳妹子的妇人，一位美得让古镇的男人们只敢看一眼的女人。巴蜀自古盛产美女，在中国的美女地图中，蜀地就以“天府红粉，锦里佳人”的美誉而赫然在列。况且古镇名仙滩，是传说中仙女经常出没的地方，因此，古镇江边有这样一位美女也就不算离奇了。

柳妹子的确有沉鱼之美，但她的命却很苦。柳妹子出生不久父亲就死了，母亲好不容易将她拉扯长大，然后把她嫁了男人。第一个男人是个水性很好的船夫，但在与柳妹子结婚半年后男人却意外的溺水而亡；第二个男人是条五大三粗的汉子，把柳妹子爱得死去活来，但一年多后男人也走了，走时瘦骨嶙峋，不忍目睹，只把一个嗷嗷待哺的女婴和无尽的苦楚留给了女人。一时间，“女人克夫，红颜祸水”的言语便传遍了古镇，让镇上的男人们都望而却步。书生不怕“祸水”，每天傍晚，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大榕树下，静静的观赏着吊脚楼里女人进进出出的身影。偶尔，女人也会向书生投来一个笑靥，这个笑靥足以让孤寂的书生获得一夜美梦。

另一个让书生驻足的地方是古盐渡口。渡口边有一水车，常年吱吱呀呀的转动着，它转走了南来北往的行人，也转换着江上的岁月与风情，还把一个二十来岁的撑船小伙转变成了一个六十多岁沧桑满脸的艄公。艄公生性开朗，一生无儿无女，但日子却过得逍遥自在。书生喜欢来古盐渡口，喜欢听艄公讲述他江上一生的传奇故事。偶尔，书生也会与艄公在船上小酌几杯，下酒菜就是沱江里的翘壳鱼。这种鱼肉质细嫩鲜美，佐酒正好。

一来二往，书生与艄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一天，艄公对书生说，你该找一个女人了，没有女人，你的心不会安宁。书生不说话，他知道艄公的眼睛能看穿他的心。

一晃间，书生来到古镇已经一年多了，古镇的一石一木，一江水一渡口几乎已经融入了他的血脉。

不觉间又到了一个多情的夏天。

这是一个很燥热的夜晚，前半夜还有点点星光，后半夜的天空则是漆黑一片，没有雷声引路，一场罕见的暴雨就袭向了沱江边的这个小镇。

不到五点钟，艄公就从岸边的小屋起来了。他手中多了一根长长的竹竿，竹竿的一头还系着一个弯钩，这是艄公多年的习惯，每逢沱江涨大水，他就会早早的站到江边一块高耸的岩石上打捞从上游冲下来的物什。

今天的洪水来得特别猛，差不多就要淹没艄公所站的岩石了，艄公手中的竹竿一刻也没停下过，岸边已经堆满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一个大木桶在水中摇摇摆摆的飘来了，这是川南农民盛放粮食的器物，一个大木桶可装好几百斤粮食。艄公连忙伸出竹竿勾住木桶边沿往自己身边拉，近了，大木桶中传来一个男人熟悉的声音，艄公，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等我的！

这是书生的声音。

大木桶被艄公双手抓牢固定在了岩石上，书生从木桶中爬了出来。艄公还来不及询问，从木桶中又钻出一个小女孩来，小女孩很乖巧，面对汹涌的江水也不啼哭，只是紧紧的抱着书生的双腿不放。紧接着，一个衣衫单薄却身形婀娜的女人被书生拉扯着也从木桶中现身了。艄公只看了女人一眼，心中就“咯噔”了一下，柳妹子，一个让男人只能看一眼的女人。

艄公问书生，你这是唱的哪出啊？

书生说，今晚的雨来得太猛了，我担心她们娘俩，就跑到了吊脚楼里，没想到江水已经淹进了屋子，急切间我们就这样逃出来了。

艄公意味深长的说，这就是命，也是缘啊！

天亮后，书生救美的故事就传遍了古镇，让古镇上的男人们都很汗颜。风和日丽的时候，镇上的男人们都会想到这位美人的千般风姿，但在这个暴雨如注的夜晚他们却把这位美人忘得干干净净，要不是这位外来的教书先生，也许古镇上的这位传奇美人就已经随江流而去了吧。

再后来，经艄公一撮合，书生就住到了女人的吊脚楼里。古镇上的人们都来祝贺，那晚，镇上很多强壮的男人都喝得酩酊大醉。

晚上，书生抱住女人亲热，吻到的却是一颗颗眼泪。书生问女人，你有心事？

女人说，你知道吗？那晚的暴雨虽大，但我要带女儿逃出去还是可能的。可我却是在等一个人来。

书生问，你在等谁？

女人说，我在等那个一年多来每晚都站在大榕树下往这里看的男人。

书生就惊住了，那，要是他不来呢？

女人很平静的说，如果这个时候他不来，我也只能认命。不是说我这样的女人是祸水吗，那就让她随水而去吧。

书生不由紧紧的抱住了女人，这个省城来的作家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宽慰女人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