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弟宗直文

唐代柳宗元散文作品

《祭弟宗直文》是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创作的一篇祭文。此文不拘形式，如叙家常，情真意切，悲戚动人。

作品原文

祭弟宗直文

维年月日，八哥以清酌之奠，祭于亡弟十郎之灵。吾门凋丧，岁月已久。但见祸谪，未闻昌延。使尔有志，不得存立。延陵已上，四房子胜，各为单孑，慥慥早夭，汝又继终，两房祭祀，今已无主。吾又未有男子，尔曹则虽有如无。一门嗣续，不绝如线。仁义正直，天竟不知，理极道乖，无所告诉。

汝生有志气，好善嫉邪，勤学成癖，攻文致病，年才三十，不禄命尽。苍天苍天，岂有真宰？如汝德业，尚早合出身，由吾被谤年深，使汝负才自弃。志愿不就，罪非他人，死丧之中，益复为鬼。汝墨法绝代，识者尚稀，及所著文，不令沉没。吾皆收录，以授知音。文类之功，更亦广布，使传于世人，以慰汝灵。知在永州，私有孕妇，吾专优恤，以俟其期。男为小宗，女亦当爱。延子长大，必使有归。抚育教视，使如己子。吾身未死，如汝存焉。

炎荒万里，毒瘴充塞，汝已久病，来此伴吾。到未数日，自云小差，雷塘灵泉，言笑如故。一寐不觉，便为古人。茫茫上天，岂知此痛！郡城之隅，佛寺之北，饰以殡纼，寄于高原。死生同归，誓不相弃，庶几有灵，知我哀恳。

注释译文

[1]宗直：柳宗元同祖异父弟，字正夫，随从柳宗元至永州，又从至柳州。祭文：文体之一种，祭奠亲友之辞。

[2]年月日：具体年月日当是编集时省去。古人为他人所作的祭文或墓志铭，有时年月日前先留空，或作“某”字，待祭奠时或刻石时补上。

[3]八哥：柳宗元自谓。清酌：清酒。

[4]凋丧：衰落、死亡。

[5]祸谪：灾祸、贬谪。

[6]昌延：昌盛、延续。

[7]延陵：春秋时，吴王寿梦有子四人：诛樊、余祭、余味、季札。季札封于延陵，号延陵季子。柳宗元祖父柳察躬有五子：镇、缜、、综、续。柳宗元为柳镇之子。此以延陵季子喻其最小的叔父柳续。

[8]子姓：同姓。《国语·楚语下》：“帅其子姓，同其时享。”韦昭注：“子姓，众同姓也。”

[9]单孑（jié）：独子。《说文》：“孑，无右臂也。”

[10]慥（zào）慥：当是人名，柳宗元从弟，然未知谁之子。

[11]两房：两家。祭祀：古代祭祀祖先由男子主持，无儿即意味着绝祀。

[12]男子：指儿子。

[13]尔曹：尔辈。指宗直。虽有如无：据下文，柳宗直有遗孕，不知是男是女，故云。虽，虽然。

[14]嗣续：后代子孙。

[15]不绝如线：没有断绝，却细如一线。《公羊传》僖公四年：“中国不绝若线。”何休注：“线，缝帛缕，以喻微也。”

[16]极：穷尽。

[17]嫉邪：憎恨邪恶。

[18]攻文致病：柳宗元《志从父弟宗直殡》云：“读书不废，蚤夜以专，故得上气病，胪胀奔逆。每作，害寝食，难俯仰。时少间，又执业以兴，呻痛咏言，杂莫能知。”

[19]不禄：无功名仕禄。

[20]真宰：指天。天为万物的主宰，故云。

[21]德业：道德学业。

[22]合：应该。出身：唐代科举，举子通过礼部试的称及第，通过吏部试的称出身。获得出身即获得做官资格。

[23]被谤：指因参预王叔文集团而遭贬谪。

[24]就：成就，成全。

[25]愧：惭愧。“为愧”指作者自己。

[26]墨法：书法。绝代：即绝世，世所少有。《志从父弟宗直殡》云：“善操觚牍，得师法甚备，融液屈折，奇峭博丽，知之者以为工。”

[27]沉没：埋没。

[28]知音：《志从父弟宗直殡》云：“作文辞淡泊尚古，谨声律，切事类。”

[29]《文类》：柳宗直曾编《汉书》文章为四十卷，赋、颂、诗、歌、书、奏、诏、策、辨、论之作，各以类分，号《西汉文类》。宗元为之作序，即《柳宗直西汉文类序》。

[30]广布：广泛传布。

[31]私有：谓非正式婚姻关系。

[32]专：特意。优恤：优厚的周济。

[33]俟：等待。

[34]小宗：古时嫡系长子以下诸子的世系为小宗，与大宗相对而言。

[35]归：女子出嫁叫归。此针对如果是女儿而言。

[36]教视：教育看待。此针对如果是儿子而言。

[37]存：活着。

[38]毒瘴：有毒的瘴气。

[39]小差：差不多好了。

[40]雷塘灵泉：元和十年七月，宗直南来柳州，道加疟寒，数日良已。又随从柳宗元祷雨于雷塘神所，还戏灵泉上，洋洋而归。卧至旦，呼之无闻，就视，神形离矣。见《志从父弟宗直殡》。雷塘，柳州有雷山，两崖间有水曰雷水，蓄崖中曰雷塘。

[41]为古人：指死亡。

[42]郡城：指柳州城。

[43]殡纼（zhèn）：牵引棺材的绳索。因柳宗直死于外地，故棺木先寄存于佛寺外，日后再归葬祖茔。

[44]同归：指死后同归于祖茔。

[45]庶几：也许。

创作背景

柳宗元集中有《志从父弟宗直殡》，云宗直元和十年（815）七月卒于柳州，此文亦同时作。

作品鉴赏

这篇文章首段先从宗续说起，因古人视传宗接代为孝道之先。中段，柳宗元怀愧之深，不能助弟有所成就，正为此也。孙琮：“其惓惓若此，乃知子厚之为十郎哀者，文学之事重，而兄弟之情，因此而更深焉。”（《山晓阁选唐大家柳柳州全集》卷四）末段，林纾：“此数行中，无尽深情，无穷体恤。”（《韩柳文研究法·柳文研究法》）林纾：“末写厝棺萧寺之惨状，临棺痛哭之誓词。”（《韩柳文研究法·柳文研究法》）

作者与宗直虽非亲兄弟，却如同亲兄弟，终始相随不离。故祭文直白，不拘形式，如叙家常，情真意切，悲戚动人。论者常以之与韩愈《祭十二郎文》相提并论，蒋之翘说：“凄情哀旨，与昌黎《祭十二郎文》上下。所不如者，昌黎之抑扬跌宕，愈令人肠断耳。”（蒋氏辑注《柳河东集》卷四一）储欣则说：“韩《祭十二郎文》是放声长号，柳却呜咽如有节族而不成声，皆哀之至也。”（《河东先生全集录》卷六）孙琮也说：“虽不似《祭十二郎》之缠绵，而沉朴恳挚，少许胜多。”（《山晓阁选唐大家柳柳州全集》卷四）

作者简介

柳宗元（773—819），唐代文学家、哲学家。字子厚，河东解（今山西运城西）人。世称“柳河东”。贞元九年（793），二十一岁的柳宗元进士及第，授校书郎。二十六岁又中博学宏词科，调蓝田尉，升监察御史里行。与刘禹锡等参加主张改革的王叔文集团，任礼部员外郎。“永贞革新”失败后，被贬为永州司马。后迁柳州刺史，故又称“柳柳州”。与韩愈倡导古文运动，同被列入“唐宋八大家”，并称“韩柳”。散文峭拔矫健，说理透彻。山水游记多有寄托，尤为有名。寓言笔锋犀利，诗风清峭幽远。著有《河东先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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